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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章 相守(大结局)

    泰和七年,对慕嫣然而言,是忙乱的一年,自然也是无比充实的一年。

    四月,十二岁的泰和帝亲政,拉开了历史上被后人称之为“泰和盛世”的序幕。

    泰和帝自幼聪慧过人,抓周宴上的惊人之举,直到过了许多年,都还被慕府的老人们津津乐道的拿出来说,说的时候一脸的自豪。

    如今,还是个孩子的他亲政,朝臣们觉得理所应当,百姓们也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妥,毕竟,自打泰和帝登基以来,虽是摄政王打理朝政,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这却是毫无疑问的。

    他们相信,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

    摄政王府,一心堂内。

    看着身旁锦桌上堆着的一厚摞朱红色册子,慕嫣然脸上却丝毫不见厌烦,一本一本的看着,恨不得将每行字都看上三五遍,确认无疑。

    紫云和紫月相视一眼,抿嘴笑着,一个端了茶过来,一个软语劝道:“主子,歇歇再看吧,一会儿眼该花了。”

    听了紫云的话,慕嫣然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眼中有些晦涩,点了点头,慕嫣然放下了手里的名册,接过紫月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道:“公主府那边可曾去过了?玫儿情况如何?”

    长公主贺语玫,是先帝景熙爷膝下的长女,泰和二年,景熙爷亲自下旨,将长公主贺语玫下嫁于慕府嫡长孙慕明榕。只等到及笄就出嫁。

    都城中的公主府早已修葺一新,泰和四年六月十六,鞭炮喧嚣,鼓乐齐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从宫中的夕颜殿中抬出,径直入了公主府。

    如今两年过去,慕明榕和长公主琴瑟和鸣。这几日,已是长公主临产之期。

    稳婆一早就说,产期在五月初五左右。可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一旬了,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莫说何氏和柳氏,便连慕老太太都开始跟着着急了,每日打发明萃往公主府跑好几趟。

    “主子,方才奴婢亲自去瞧的,长公主能吃能睡,说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可奴婢瞧着。她身边跟着的两位嬷嬷。都是一脸的愁色,又不敢让长公主瞧见,那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

    回着话,紫云掩着嘴笑了起来。

    “你去西祠胡同看看蝉儿在忙什么,若是得空,让她来王府,午后我们一起去瞧瞧玫儿,哪怕就是让身边的人得个安心也成啊。”

    想起慕老太太成天攥着佛珠手串念菩萨保佑的模样,慕嫣然轻叹了口气说道。

    点头应下。紫云出了一心堂朝外去了。

    歇了午觉起身,紫云掀开帘子进来了,身后,夏蝉牵着刚过完两岁生日的海哥儿。

    “浩哥儿和晓晔呢,怎么没一起带来?”

    探着头朝夏蝉身后张望了几眼,许久都没见人跟着进来,慕嫣然冲海哥儿招了招手,示意小家伙来自己这儿,一边看着夏蝉问道。

    “晓晔着凉了,有点发热,便让她在家里歇着,浩儿说他是兄长,自然要照顾好妹妹,所以也不跟着来,我就带着海哥儿来了。”

    一脸欣慰的笑容,夏蝉笑着说道。

    “真是个好孩子……”

    扬声夸赞着,慕嫣然俯身将海哥儿抱在怀里,闻了闻小家伙身上的淡淡奶香气,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姐姐病了,海哥儿怎么不在家里伴着姐姐啊?”

    无辜的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慕嫣然,海哥儿糯糯的说道:“姐姐要睡觉,我不吵她。”

    听了海哥儿的话,慕嫣然愈发开怀,搂紧他赞了几句。

    “慕风的伤可好些了?”

    将海哥儿放下地,让他跟着紫月去肇哥儿屋里玩,慕嫣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

    闻言,夏蝉脸色一黯,带着一丝牵强的笑容回道:“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如今,已经能被人搀着在院子里走几步了,再将养两三个月,应该就能好了。”

    刚过完年,塞外的几个部落却蠢蠢欲动起来,消息是从塞外回到大梁不多久的景熙爷送来的,得知消息,慕风便领命而去,不成想,那些蛮夷之人却狡诈无比,被慕风打败后,假意来降,心里却抱着与慕风同归于尽的龌龊心思,若不是慕风反应机敏,兴许早已丧生在塞外了。

    饶是如此,也受了重伤,若不是医治得当,怕是一条腿就废了。

    回到都城,慕嫣然和夏蝉看到,当即就白了脸,贺启暄下旨,让慕风把手里的军务尽数交给麾下的副将,自己在家好生调养身子。

    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还仅仅只是能被人搀着在院子里走几步,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看着脸色苍白仍旧有些后怕的夏蝉,柔声劝道:“慕风的性子,极少冲动莽撞,这回也是吃了旁人的亏,否则,又怎会轻易遭人暗算。你别往心里去,终归已经平安回来了,好生调理就是,定会好起来的。”

    “蝉儿晓得,姐姐莫担心我。”

    点头应着,夏蝉吸了吸鼻子,掩下了心里那丝心疼的酸涩,绽开一个笑容说道:“姐姐,我们这就往公主府去吧,早些看了,老太太和夫人那儿也早些安心。”

    “好,那咱们这便动身吧。”

    扬声应下,慕嫣然唤了小平子进来,听闻马车早已在府门口候着,慕嫣然起身,带着夏蝉和海哥儿出了门,径直到了公主府。

    还没走到二门处,便听得里头有些喧闹,依稀听见有大嗓门的婆子喊着“赶紧准备热水”,慕嫣然和夏蝉相视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进了院子。便见慕明榕一脸焦急的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

    “二姑……”

    转眼看见慕嫣然进来,慕明榕疾步迎了上来,简略的说道:“刚歇了午觉起身,就说肚子痛,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可稳婆却说还早着呢,二姑……”

    话未说完。便看到了慕嫣然身后的夏蝉,慕明榕心里松了一口气,躬身冲夏蝉一拜。“夏舅母,玫儿生产,便全托付于您了。”

    “应当的,当不起你这一拜,快起来……”

    闪身避开了慕明榕的礼,夏蝉一边应着,一边低声柔声的嘱咐了海哥儿不许乱跑,见小家伙乖巧的点了点头,夏蝉松开手。踩着台阶上去进了屋。

    不一会儿。柳氏和何氏也跟着来了。

    屋内的呼痛声一声高过一声,慕嫣然回头去看,便见慕明榕一脸的担忧,一双手,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

    “榕儿……”

    柔声唤着,见慕明榕回头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慕嫣然笑着说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经历了这一次,以后再生产就都顺利了,不会有事的,莫担心,啊?”

    点着头,慕明榕眼中的急切却一点儿都没有消退,情不自禁的就走到了屋檐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声响,越听就越觉得心惊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屋里的人,都跟着轻松的长出了一口气。

    “恭喜驸马,贺喜驸马,长公主诞下了一位小公子……”

    稳婆抱着大红色的襁褓出来说道。

    姿势笨拙的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看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慕明榕一脸激动,欣喜的冲身边的柳氏和何氏说道:“祖母,娘,您瞧,他长得多漂亮啊……”

    顿时,何氏抿着嘴偷笑了起来。

    何氏盼女心切,接连生下了慕明榕、慕明诠和慕明飞哥仨以后,终于在泰和三年诞下了女儿慕玥斐,那会儿,慕明榕还未成亲。

    想到他过来看小妹的时候,皱着脸嘟囔着说“长得真丑,像个小猴子似的”,何氏还嗔怨的捶了儿子几下。

    如今,到了自己头上,同样的红红皱皱,他却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了。

    果然,天下间做父母的,都觉得自己家的孩子是最好的。

    在公主府逗留了几个时辰,直到长公主累极睡去,慕明榕和何氏还守在一旁,慕嫣然和柳氏等人都出来各自回了慕府和摄政王府。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宫里回来,听闻玫儿诞下了麟儿,也高兴的说道:“一会儿我就给大哥写信,他和素儿若是得知自己当了外祖父外祖母,指不定多高兴呢。”

    离开都城已经有七年多,景熙爷和秦素儿身上的毒早已去除,可是两人在都城里禁锢了小半辈子,出了宫,顿时觉得外头的天地说不出的广阔美丽,无论贺启暄在信中是如何的甜言蜜语花言巧语,他们都不肯回来。

    玫儿出嫁时,景熙爷和秦素儿也都赶来参加了女儿的婚宴,如今又当了外祖,心里自然会高兴,说不定得了信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点头应着,慕嫣然笑道:“好,一会儿用了晚膳,你给大哥写,我给素儿姐姐写,明儿一早就安排人送出去。”

    用罢晚膳,一家人在后院林子里散了会儿步,几个孩子便各自回屋去了,看着珠儿远去的背影,慕嫣然的心里,顿生不舍。

    “你可还记得,从前应承过我什么?”

    回头瞪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一脸幽怨的问道。

    一脸的不解,贺启暄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处打量了半天,目光落在从角门处消失的珠儿的身影,贺启暄顿时心中了然了。

    “我应承你的多了去了,如今不都在一一实现吗?”

    故作不知,贺启暄一脸坦然的说着。

    果然,慕嫣然动了气,回头看了一眼,见身边并无丫鬟跟着,伸出手去掐着贺启暄腰间的软肉嗔道:“你说过,等朝政安稳,就送我去秦国看婉儿的。”

    仰天长叹,贺启暄一脸无奈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自古女儿出嫁。都是父兄送嫁,哪有亲娘去送的?我知晓你舍不得珠儿,可你若去,司徒南和婉儿是先迎嫁呢,还是先忙着招呼大梁摄政王妃出访?乖,别胡闹……”

    拿平日里哄几个孩子的口气跟慕嫣然说着话,贺启暄转过头。掩去了眼中的戏谑。

    气鼓鼓的回到一心堂,慕嫣然不再理会贺启暄,拿起白日里未看完的嫁妆单子继续看了起来。专注的样子,胜过平日看账本时的模样。

    贺启暄沐浴完出来,便见慕嫣然还提笔往上添东西,贺启暄顺手拎过一本看了几页,忙从慕嫣然手里抢过笔,一脸震惊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知道的是你嫁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叛国通敌准备粮草呢。这些东西,莫说珠儿。便是把蕾儿嫁出去都够了。”

    说罢。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一边收拾着凌乱的桌子,一边起身走到慕嫣然身边坐下哄道:“珠儿是咱们的女儿,我还能不疼她不成?别的不说,她亲兄弟可是大梁的皇上,只这一点,就没人敢小瞧了她去。你啊,放宽心,别把自己搞的这么紧张。内务府自然会按着规格好好准备嫁妆,到时候你这当娘的添些私房就行了,这么大的手笔,实在太过吓人了。”

    慕嫣然仍旧气鼓鼓的瞪着贺启暄:“可是你说过要让我去秦国看婉儿的。”

    “去,没说不去……”

    轻抚着她的背,贺启暄笑道:“去岁婉儿来,你见过了,她不是好端端的嘛?再说了,珠儿嫁去秦国,你定然思念的紧,倒不如等明年她有喜了,咱们再去,一来看看婉儿,二来也能看看外孙外孙女,你说呢?”

    歪打正着,贺启暄的话,顿时如了慕嫣然的意,慕嫣然满脸狐疑的看向贺启暄,见他肯定的点着头,方撇着嘴应下了。

    这些日子,慕嫣然的脾气较往日大了许多,可慕嫣然都归结在了对珠儿即将出嫁所带来的不舍上,唯有贺启暄,似是察觉了什么,唇边总是带着一抹如狐狸般狡猾的笑容,稍纵即逝。

    去岁四月二十五,是珠儿的及笄礼。

    直至现在,提起那日的盛况,街头巷尾的人们都还说的逸趣横生,唾沫乱飞。

    泰和帝登基后,将长姐珠儿封为明珠公主,而珠儿的及笄礼,恰好在泰和帝亲征后没多久。

    贺婉茹带着秦国太子司徒文宇前来恭贺泰和帝亲征,也为珠儿及笄送上了厚重的贺礼,除此之外,最让人惊诧的,便是那一份聘礼。

    司徒文宇和珠儿的亲事,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贺婉茹便一本正经的和慕嫣然定下了,还将象征司徒文宇太子身份的玉佩送来当了定亲礼,只等着珠儿及笄就提亲。

    是故,贺婉茹比慕嫣然都还急切的盼着珠儿及笄成人。

    终于到了那天,及笄礼上,贺婉茹看向珠儿的眼光满是欣慰,看向慕嫣然时,却一如少女时的娇俏顽皮,引得慕嫣然连连摇头巧笑。

    婚期定在八月初六,所以,送嫁的队伍七月初就要动身了。

    “父兄送嫁,那你打算让谁去?不让我去,莫不是你打算自己去秦国寻司徒南畅饮吧?”

    狐疑的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没好气的问道。

    见慕嫣然这幅模样,贺启暄顿时仰头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忍住笑说道:“岳父大人一早就跟我说过了,让大哥家的诠哥儿去送,我已经应下了。”

    慕明诠已经十九岁了,是泰和五年的武状元。

    提起这个,慕容言便一脸“虎父无犬子”的自得,要知道,他虽希望儿子都能像父亲和二弟慕容峻一般有出息,可慕明诠继承了自己的衣钵,将来又是战场上的一个铮铮汉子,慕容言却更加得意。

    慕明诠自小就调皮捣蛋,慕府里闯下的那些祸事,十遭里有九遭便与他有关,为这个,小时候的他没少挨父亲的揍。

    慢慢的长大,慕明诠也懂事了,那些无处使的力便都用在了功夫拳脚上,如今虽小小年纪,却十八般武艺无一不通。

    这几年,往慕府去提亲的人愈发多了,慕容言和何氏觉得儿子年龄也差不多了。即便不成亲,哪怕先把亲事定下来也好,可慕明诠却梗着脖子说要先建功立业再成家,否则宁可出家当和尚,为这个,没少被慕容言和何氏数落。

    可家里的儿郎多,也不急着让他传宗接代。说了几次,见儿子心意坚决,慕容言和何氏便也不劝了。索性由着他去。

    而得知贺启暄从中说了好多好话,原本就极爱黏着贺启暄的慕明诠,对贺启暄愈发亲近,幼时的那一腔崇拜之心也愈发膨胀,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二姑夫一般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王。

    听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也放心的点了点头,“诠哥儿虽性子倔强,可对珠儿几个孩子却都偏疼的紧,由他去送亲。我也放心。”

    “是啊。再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出去走走,看看外头是什么模样,和秦国的将士切磋较量一番,也更能知道自己的不足。”

    贺启暄应道。

    闻言,慕嫣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狡黠,“原来,你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大梁的步兵和骑兵比例悬殊。步兵队伍强大,可真到打起仗来,能冲锋陷阵的骑兵却有些拿不出手,这其中一部分的原因,自然在马儿身上。

    可如今,东胡和北疆都已俯首称臣,两国每年进贡来的都是好马,再加上大梁各处马场精心养好的那些马匹,如今倒也算是有本钱了。

    马有了,可驭庐术却进展困难,而秦国却是骑兵多于步兵,这几年秦国和周遭几国的领土之争,秦国的几名大将在战场上的威名远扬大梁,同时昭名内外的,还有他们的驭庐术,这也是贺启暄要慕明诠去送嫁所暗含的一个小心思。

    展颜笑着,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司徒南说送几个擅长调教马的人来,如今我让诠儿去瞧瞧,不是正好给他省了这几个人?”

    两人说笑了会儿,将慕嫣然执意要去送嫁的心思给化解了,贺启暄心内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天气越来越热,离珠儿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这些日子,每每早起到一心堂给慕嫣然请安,珠儿的眼眶都会不自禁的就红了,惹得慕嫣然也跟着难受起来。

    请安的结尾,便以母女二人抱头落泪终止。

    几番下来,贺启暄顿感头疼,一边,却吩咐了小平子去西祠胡同请夏蝉过来给慕嫣然诊脉。

    夏蝉进屋的时候,慕嫣然刚净了脸,眼睛微微有些肿。

    吸了吸鼻子,慕嫣然有些窘意的说道:“从前几个孩子在跟前胡闹,烦不过的时候,就盼着他们快些长大,都娶妻嫁人了,就不在我眼前闹了,如今才觉得,心里是怎么都搁不下,一想到她就要离开我身边,我这心里,就酸胀的难受。”

    慕嫣然本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可这些日子,心情却格外的起伏,小小的一件事,都极容易动怒或是伤感,惹得贺启暄抱怨了许多次,说她脾气越发大了。

    想及小平子来传话时憋笑的模样,夏蝉抿了抿嘴忍下唇边的笑意,抬眼看着慕嫣然关切的说道:“姐姐的面色瞧着不大好,我给姐姐把把脉吧。”

    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慕嫣然低落的说道:“不碍事。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