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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中有计,计有连环七

    是夜。

    万年宫。

    宫墙之外。

    依然处处一片沼泞,但好在尚有青绿点点,总算不致落了一片凄凉之色。

    今夜无星无月,一片墨暗之中,一个青衣小侍匆匆从暗中奔来,左右看着,好一会儿才轻轻步入一处被洪水冲得淹离不成,困于一截断垣前的小池中,小心走了几步,接着弯腰下去,到一处断了半截的砖墙下,摸了又摸。

    好一会儿,他似按到了一块儿松动的砖块,表情一喜,立刻伸手奋力按下,只听咕咚一声,砖块落下,露出黑洞洞一个大洞来。

    正在他欢喜地欲伸手去掏东西时,却倏然一只蜡白的手从洞中慢慢探出,箕张成爪,伴着一阵低吟,吓得他大叫一声直向后跌坐于池中!

    冰冷浸骨的寒意让他多少有些清醒,也总算听清了那个正在低吟着的声音:

    “你可不是要死了吧?那般大喊,引得人来怎么办!”

    这低吟着的声音如此阴诡,加之低吟之人似在洞中,回音阵阵,听来分外可怖,犹如地下来者发出的声音,自然就会让人觉得不安。

    小侍咽了咽口水,轻轻道:

    “对不住……实在是……实在是小的接令来收东西……”

    “东西在这里,赶紧拿了去!快些!只怕待会儿就要有人来了!”

    小侍慌张爬起,战战兢兢地颤抖着双手从那只蜡白的手掌里拈了一只小小的,用皮纸裹着的纸包便要起身逃离,却被那声音再一句话钉住了脚:

    “且住,你可知如何使用?”

    小侍僵硬着道:

    “不……不就放入饮食之中便可?”

    “嗯……可你知道放入什么饮食之中最佳?”

    “嗯……就……就平日里饮用的素叶茶之中不好么?”

    “对,就是那样东西。记得,此物一定要放入素叶茶之中,才可起效,否则倘若搁在他处,半点无用。”

    “是……”

    小侍惊慌逃离,接着,那块似被吞入地底的砖块再次出现在那个黑洞之上,一阵摩擦声之后,牢牢地堵住了那个洞。

    又一会儿,水池中浮出一块巨大的墨色石块般的东西,随着它越升越高,这才看得清楚,竟是一个人。

    一个躲在暗处的竹林中,石块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李云再熟悉不过的人……

    阿莫。

    李云心中一沉,眼瞅着他离开,立时跳起,微一沉吟,便立时奔向后殿而去。

    不多时。

    正在夜眠的李治忽闻李云夜报有事,急便披衣起身而出,看着李云才道:

    “何事如此惊慌?”

    他是知道这个大内密卫的,若无大事发生,断然不会如此失态,竟至半夜扰驾。

    李云见着李治,立时便将方才所窥得一切一一告知,又道:

    “方才见过那竖子拿了东西出来,臣便立时跟了他去,意图拦下那物,结果却发现这竖子竟不知为何人所杀,横尸后庭御厨之前。

    且他手中所持之物业已不见……

    臣想着此事体大,怕是竟早有人知晓臣于暗中追踪,是故设法取得此物意用不利于上和娘娘……

    这才紧忙来报!”

    李治闻言心中一紧,低头沉思半晌才轻道:

    “若果如此……

    那你这些时间便得辛苦一番,好生看着些儿媚娘。

    眼下明和是个生份的,却不是个利落人。

    倒是德安知机些,朕身边也总有关切人在不妨事。”

    李云说了声明白,便立刻行事去。

    李治看着他离开,轻轻叹了一声,一侧德安便立时上前道:

    “是不是要告诉娘娘?”

    “自然得让她知晓的……不过还是等明日朕亲自与她说的好。明日午后便召太医入内替媚娘断下脉罢!”

    “主上是担忧娘娘若知此事,怕会惊了胎气,甚或忧心过度?”

    “嗯。”

    “主上思虑周全。”

    “但愿如此……”

    李治口中说着这话,心里却不知为何,依然有些忧虑。

    ……

    第二日凌晨,李治终究知道,自己所忧到底出在了哪里……

    ……

    唐永徽五年闰四月十五。

    麟游行宫。

    午后。

    李治正于殿中与诸臣议及近日边防之时,忽闻得殿下一边脚步凌乱,凄喊哀告!其中更有熟悉不过的女子喊声!

    只是这喊声,再不似平日里的温柔和爱,反而充满了惊慌与痛苦!

    李治当下神色大变,立时丢笔拂衣而起,在群臣一片惊讶目光之中奔下玉阶,却正与怀抱口吐乌血,衣衫凌乱满面蓬发的昭仪武氏撞个正着!

    “媚娘……媚娘?!”

    见到了李治,狂喊狂哭爱儿李弘乳名,如同疯妇的武媚娘立时停了脚步,全身一软,瘫倒在措手不及的李治怀中,口中只得及说一句话:

    “救救……弘儿……”

    一时间,群臣大乱,满殿皆惊!

    ……

    是夜。

    整个行宫之中,一片忙乱,无人有半点睡意。

    尤其是后寝之内。

    行宫的主人,大唐天子,高宗李治,此刻却是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

    他坐在近侍德安立时安排在寝殿门外的那把描金圈椅之上,目光平静得近乎无动地直盯着每一个出出入入,从寝殿内来来去去的人,额头一片慘白。

    乌墨的瞳孔,也似今夜无星无月的夜色般,毫无半点生气。

    好一会儿,一个白首耆耆,衣着素常,甚至都不及齐戴了朝服冠带的老太医匆匆奔出,向着李治轻行一礼,正欲发话时,却得李治淡冷如水地发问:

    “且不必多礼……

    直言便是。”

    这般冷淡的天子发言,若搁在不知事的人耳中,自然以为他毫不关心里面正在生死挣扎的心爱女子和更加痛苦的心爱幼子。

    但于洞察了世事的老太医和立于他身侧看得清楚明白的德安而言,心底却都俱生出一股寒意。

    ——为了保住他的爱